《马嵬・其二》

唐-李商隐

海外徒闻更九州，他生未卜此生休。

空闻虎旅传宵柝，无复鸡人报晓筹。

此日六军同驻马，当时七夕笑牵牛。

如何四纪为天子，不及卢家有莫愁。

一、海外徒闻更九州，他生未卜此生休

此联开篇就戳破了玄宗对亡妃的虚妄念想。“海外更九州” 化用方士寻得杨贵妃魂魄的传说，可诗人用 “徒闻” 二字直接否定了传说的实际意义，所谓仙山相见不过是毫无根据的空谈。后半句转折强烈，昔日李杨二人在长生殿立下世世为夫妇的誓言，但 “他生” 能否相守本就渺茫难料，而 “此生” 的夫妻缘分早已随着马嵬事变彻底终结。这一联以议论点题，既奠定了全诗讽刺的基调，也为下文追溯悲剧缘由做好了铺垫。

二、空闻虎旅传宵柝，无复鸡人报晓筹

诗句通过今昔生活场景的鲜明对比，凸显出境遇的巨大落差。“虎旅” 指跟随玄宗逃亡蜀地的禁军，“宵柝” 是夜间巡逻的梆子声，这声音满是逃难途中的惶恐与不安；而 “鸡人报晓筹” 是昔日宫中的景象，卫士准时报晓，象征着宫廷生活的安稳奢华。“空闻” 与 “无复” 形成呼应，意味着玄宗再也回不去往日的安乐时光。这一联不仅描绘出逃亡路上的狼狈，更暗指他失去的不仅是宠妃，还有曾经握在手中的安稳皇权与奢华生活。

三、此日六军同驻马，当时七夕笑牵牛

这一联是全诗对比最强烈的一笔，用 “逆挽法” 将悲剧高潮与昔日甜蜜并置，极具讽刺意味。“此日” 指代杨贵妃被赐死当天，禁军驻马不前，以兵变相逼，这是李杨爱情戛然而止的残酷时刻；“当时” 则回溯往昔七夕，李杨二人依偎着嘲笑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见一次，那时他们满心以为彼此能长相厮守。昔日的甜蜜越是真切，当下的结局就越是悲凉。同时这组对比也暗藏因果，正因为玄宗当年沉溺情爱、荒废朝政，才酿成如今六军哗变、宠妃殒命的惨剧。

四、如何四纪为天子，不及卢家有莫愁

尾联以尖锐的诘问收束全诗，将批判锋芒推向顶点。“四纪” 指四十八年，玄宗在位约四十五年，近乎四纪，贵为天子却连自己的宠妃都护不住。诗人把他与普通百姓对比，南朝乐府中的卢家莫愁，能安稳地做妻子、育儿女，过着平凡却圆满的生活。这一问看似是惋惜，实则是深刻的讽刺 —— 玄宗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，却因自己的荒淫无度，落得连平民都能拥有的夫妻相守都做不到的下场，既点明了全诗主旨，也让读者在反问中深思历史教训。